【李林杰】宽窄之间

栏目:依仁游艺
发布时间:2023-11-27 19: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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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窄之间

作者:李林杰

来源:作者赐稿

 

宽窄之间

 

辛丑年入川,为余人事一大变。又逢庚子年大疫,世事沧桑迭易,遂命里汤汤。三年大疫,身寄蜀地,不得辗转,有悠游退逊之闲,生闲云野鹤之望,自留访三川之美物,逐少陵之夕阳。而川渝所产之可食可戏可味者,莫不染及,自此两袖清风,七分可映蜀色。

 

其中香烟者美物也,则当然涵纳,遥望魏晋诸子采五石散之雅韵,飘然仿佛,而藉此物亦可稍慕神姿,俗凡之苦,霓虹之桎,香燃而忘却营营,所谓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柱而贪欢。川蜀所产之烟,宽窄为余独好之烟品,一绝在香,其纯而稠,一绝在饰,其精堪雅,一绝更在文化,宽窄二字,即为人生。每睹盒上之赫然,长生比兴之雅望,宽窄者,一境界也。

 

宽窄,是为一种文化,一种思想,更为一种哲学。

 

一来为交替转换:方寸之间,可宽可窄;窄到极致,其小无内,宽到极致极大无外;无内者窄,必生宽势,除却宽势,无可再窄,无外者宽,必生窄向,除却窄向,无外可宽;宽窄虽成转化之理,其可为方寸之间,可为寰宇之量。宽窄之间的交替转换,譬成交替之间的辩证法;交替之原则,从一个时空到另一个时空而制造着断裂、差异与分歧,而趋势则作为一种连续性的力量,阐释着跨越断裂与分歧两个极端之间的必然性,耦合整体性的历史理解中之张力;譬如宽与窄,类成时空之殊异,而宽势与窄势,则成张力之间的必然之耦合力,使得变动本身可得一贯之理解;王夫之言,一动而不可止者,势也,无论宽势起之于其小无内,窄势起之于其大无外,皆藉由交替变化中某一力量的不断强化,使得趋势得以实现自身;王夫之又言,物极必反,囚极必旺,盛极必衰,任何趋势达致极致时必穷尽而逆转,宽至无外,必转折向窄,窄尽无内,须反身而宽;宽窄之间,可见“势”之理。

 

二来为相互依存:方寸之间,何言宽窄;未有宽,窄何以定义之?未有窄,宽孰能见其大?宽者,必赖窄而成其广义,非以窄无能定义,窄者,需持宽成其精微,无有宽何言其旨;宽窄互为对立,而藉彼此互为定义,正题唯持反题之理解,方得中理。宽窄之间的相互依存,遂成人我之间的辩证法;所谓人我之间,非从他人无以观我,非自我,无以观人,人我互镜而观,物我互鉴而定义;所言宽者,必心中预设一窄物与之对照,较而觉宽,所言窄者,心中必业已存一宽鹄与之反差,较而觉窄;宽窄方寸,唯有在相互依存间得到定义、得到理解、成全自身。譬如有明一代,萧惠问死之道。阳明先生曰:“知昼夜即知死生。”问昼夜之道。曰:“知昼则知夜。”曰:“昼亦有所不知乎?”先生曰:“汝能知昼?!懵懵而兴,蠢蠢而食,行不著,习不察,终日昏昏,只是梦昼。惟息有养,瞬有存,此心惺惺明明,天理无一息间断,才是能知昼。这便是天德,便是通乎昼之道”知生之道,而后知死,知昼之道,而可知生,为人尽心,于息用养,行事无悔,昼之道也。藉由反题,可见不可见之义理,藉由末微,可明不可明之希象,此为反题之名,由名则可入理;宽窄之间,可见“名”之理。

 

三来为度量在心。方寸之间,何时言宽,何时言窄,何处言宽,何处言窄,此度量之问也;以三峡界之,百米长桥,涧泉耸峙,譬如郦道元言,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孰可为宽?西北之人,泉尚少见,足以道宽,而孰与江上渔樵同?如李太白所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之览客,云梦之骚人,万顷烟波,一片汪洋,朝夕所见,不过寻常,以区区三峡之险,虽不言窄,又焉能涉于宽,以大见小,得无异乎?此为一也,曰度量在阅历之心。以百里奚于市,孙叔敖于海,孔明未遇,韩信未封,夫子厄乎陈蔡,文王放于羑里,蛟龙未遇而潜水鱼鳖之间,君子失时以拱手小人之下,际遇如此,可言窄乎?君莫忘,古者富贵而名磨灭者,不计其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窄门之内,万丈阳光而可垂青百世,此窄之足以宽也。君不见,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也,窄以其愤,遂有其宽,故窄中可有宽机尔,所谓逆取以顺,居危图安。此为二也,曰度量之坚忍之心。以佛学禅宗有三境界,见山是山而见水是水,此境界一也,见山不是山而见水不是水,此境界二也,梦里寻他千百度后依旧灯火阑珊,遂见山又是山,见水复是水,此境界之三重也。引入宽窄之辩,少时懵懂,童言无忌,一问则宽为宽而窄为窄,不见曲折,此为早境;青中之际,未曾知世事如此艰难,人生苦短,人情苦多,罅隙之间,奔波生计,一问则不知宽为宽,窄为窄,思虑重重,羁绊深深,反失简易,此为中境;步入晚年,事了拂衣去,临别方见真,遂又高山不移,碧水长流,宽自然为宽,窄自然为窄,无所踟蹰,此为晚来得贞之境,以此问诘人生,宽窄之理,莫不如斯。此为三也,曰度量在圆融之心。概宽窄可见“心”之理哉。

 

宽窄之间,可见“势”之理,可见“名”之理,可见“心”之理,施诸人事,则可以为官,可以为学,可以法圣人。为官者,见“势”之理,施诸政治为平衡之道,为政以宽而流于宽,济之以猛,不曰为垂拱;为政以苛而失于苛,抚之以和,不曰为忍人;宽窄之间,政可齐。为学者,见“名”之理,施诸学术则反身之道,不论自然科学或社会科学,大底既有一派还原论思维,将整体还于部分,以高阶推于低阶,以后见前,流于机械而丧之有机,蔽于梁木而失却林岗,贯以“名”之理,反身而见,可弃还原,则学科间交叉融合并进之向,藉由概念之反身可得以观照;宽窄之间,学有坦途。法圣人,则效“心”之理,阅历之心、坚忍之心、圆融之心,青年阅历,见诸江河,中年坚忍,不坠青云,晚年圆融,山水朴真;所谓圣人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及其微也,亦不过宽窄之间。

 

锦城百物,烟为一绝;而于香火盎然处,宽窄之间道真知。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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