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休谟的社交媒体指南
作者:阿兰·雅各布斯 著 吴万伟 译
来源:译者授权 发布
本文认为我们可以依靠培养品味来获得解放。
在社交媒体平台美版公众号”Substack”最近的一份帖子中,自由放养的社会批评家弗雷德里克·德波尔(Freddie deBoer)问道“智能手机是否青少年中心理健康危机的罪魁祸首?”当然,他绝非提出这样问题的第一人,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个辩论最近成为时髦的潮流,部分是因为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它们的确至少部分内容上是如此。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在集结调度这方面的证据上做了很多工作。但是存在一个辅助的问题,果真如此的话,手机究竟是如何让孩子们感到痛苦的。
接下来重要的议题是智能手机究竟对青少年做了什么让他们如此痛苦?德波尔的回答非常好---我特别欢迎他强调这一点,即痛苦源于人们不停地遭受自己根本不可能实际拥有的生活形象的轰炸。但是,我认为我们能够通过关注哲学家大卫·休谟(David Hume)将近300年前提供的人类行为的描述显著加深自己对这些问题的理解。休谟在其第一本书《人性论》(1740)中提出如下断言:
人类心灵中的一切知觉(Perceptions)可以分为显然不同的两种,这两种我将称之为印象和观念。两者的差别在于:当它们刺激心灵,进入我们的思想或意识中时,它们的强烈程度和生动程度各不相同。进入心灵时最强最猛的那些知觉,我们可以称之为印象(impressions);在印象这个名词中间,我包括了所有初次出现于灵魂中的我们的一切感觉、情感和情绪。至于观念(idea)这个名词,我用来指我们的感觉、情感和情绪在思维和推理中的微弱的意象:当前的讨论所引起的一切知觉便是一例,只要除去那些由视觉和触觉所引起的知觉,以及这种讨论所可能引起的直接快乐或不快。
从这一点,休谟接着做出了很多区分,但是这里我想集中在其中少数内容上。
我们暂时搁置观念,让我们转向印象:最初印象或者感觉印象是在没有先例的情况下,从身体构造、动物的精气或外部感官对物体的接触,而在灵魂中产生的。次生的或者反省印象是由这些原初印象产生的,要么直接来自观念,要么来自观念的融合,间接从感觉中得来的。第一种是感觉印象,包括身体的一切痛苦和快乐,第二种是激情,还有类似的其他情感。
从这个反省中,我得出我的主题:我们的智能手机对心灵的影响---正如我们使用的典型设备那样---就是整体上压制观念领域,大力打压“感觉印象”,相反是不断挑起激情。
为什么这个重要是休谟在他完成《人性论》之后写的一篇文章“论趣味与激情的细致”中解释的东西,该文的开头是这样的:有些性情中人受制于某种细致的激情,这让他们对人生中的所有偶发事件都极端敏感,,每当遇到顺境,就特别开心,发自内心有巨大的喜悦,让他们充满活力和快乐。每当遭遇不幸或者逆境的时候,都丝毫不掩盖其钻心刺骨的悲痛。
让我们成为这种人就是我们的智能手机的目的,尤其是安装在手机上的社交媒体应用工具的目地。如果我们花在这种设备上的时间给我们太多的“巨大惊喜”和“钻心刺骨的悲痛”,或许不是那么糟糕。但是,正如休谟接着解释的那样,那并非其工作的方式:
顺境或者逆境很少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东西:当一个拥有情感敏感性的性情中人遭遇任何不幸的时候,他的悲伤或者怨恨可能完全征服了他,剥夺了他生活中所有常见事件的享受,而享受那些东西恰恰构成了我们幸福的主要部分。巨大的快乐远远没有巨大的痛苦来得那么频繁,因此一个性情中人肯定在快乐而不是痛苦上遭遇更少考验。更不要提这样的性情中人更容易被转移到超越所有谨慎和小心的边界之外,生活中采取错误的举动往往造成难以挽回的可怕后果。
对于那些沉溺于照片墙的羡慕嫉妒恨或者推特盲目滚动智能手机或电脑屏幕浏览大量负面的新闻报道、社交媒体帖子或其他网络分享的人来说,很难想象还有比这更加栩栩如生和准确生动的描述了。
但是,该怎么办?那些(有意或无意)养成这种“性情敏感性”的人如何抗拒它或从其掌握中恢复自我之身呢?对此问题,休谟也做了回答。那是与“激情的细致”相反的概念,他称为“趣味的细致”。
休谟承认,在某个意义上,这两种习性非常相似:“趣味的细致拥有和激情的细致同样的影响力:它能够放大我们的幸福和痛苦,让我们对痛苦和快乐有同样的敏感度,这是很多人都忽略的东西。”但是,他继续说“趣味的细致值得我们培养,就像激情的细致令人惋惜一样。”怎么会这样?休谟的区分是从这个简单又深刻的要点开始的:“人生的顺境或者逆境是我们很少能控制的东西,但是,我们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作为主人来决定应该读什么书,参加什么娱乐活动或与什么样的人交往。”这之所以重要是因为
每个聪明人都竭力将其幸福放在这样的对象上也放在自己身上:除了这种情感的细致,没有其他任何手段能够获得这样的细致。当一个人拥有这种才能时,他就更容易对愉悦其趣味的东西感到幸福而不是对满足其胃口的东西感到幸福。也就是说他能够从欣赏一首诗歌或一条推论中获得更多的快乐,比从昂贵的奢侈品中得到的快乐更多。在这点上就是比最光芒万丈的照片墙(Instagram)帖子提供的快乐更多。
这里再次存在简单性和深刻性的结合。通过让我们培养对优美和聪明之物的趣味---这种趣味的确需要培养,既不是天生的,也不是立刻能够掌握的---我们逐渐从他人的支配下获得解放,也就是摆脱针对我们行动的他人,他们试图强化我们身上的激情。休谟继续说,
这是培养渴望和享受自由艺术的新理由。我们的判断将因为这个练习而强化:我们将形成更加公正的人生观。取悦或者折磨他人的很多东西在我们看来可能觉得过于琐碎轻佻,根本不值得我们关注。我们将逐渐丧失那种敏感性和激情的细致,这是非常狭隘和不方便的。
想象一下:取悦或者折磨他人的很多东西在我们看来可能觉得过于琐碎轻佻,根本不值得我们关注。在道德上和在艺术上培养趣味既不是势利眼也不是精英主义者;相反,那是我们从激情的专制下获得解放的主要手段,为我们制作智能手机应用软件的人希望看到我们受这些软件应用支配。通过培养趣味的细致,我们能够变得更少脆弱性,更少被人操控;随着激情世界不再支配我们,理智和观念的伟大领域将再次成为我们可以够得着的东西。在当今技术中心主义的时刻,如果还有比310年前的大卫·休谟更好的指南,我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译自:David Hume’s Guide to Social Media by Alan Jacobs
David Hume’s Guide to Social Media The Hedgehog Review
作者简介:
阿兰·雅各布斯(Alan Jacobs),贝勒大学荣誉学院杰出人文教授,文化高级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多产作家、评论家和博客写手,著有《与死者共用圣餐:灵魂安静的读者指南》、《耶稣纪元年1943年:危机时代的基督教人文主义》,《共同祈祷书:传记》和《干扰时代的读书乐趣》等。
有兴趣的读者可阅读作者的文章“博客,再见”《爱思想》2006-07-03 阿兰·雅格布斯:博客,再见_爱思想 (aisixi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