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宪章是西方的最佳选择

作者：迈克尔·冯·德·舒伦伯

译者：吴万伟

来源：作者授权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七零年岁次庚子九月初八日庚子

          耶稣2020年10月24日

1945年的10月24日,联合国宪章开始生效。但是，今天几乎没有人注意到75年前这个最重要的国家条约。联合国宪章的目标不仅是终结第二次世界大战，而且要一劳永逸地挽救未来的子孙后代，使其免受战争的浩劫。反对纳粹德国的获胜者在旧金山发誓，在管理未来的世界事务时应该求助于国际合作和保护人权而不是依靠军事武力。对于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和无法想象的人类痛苦和灾难的一代人而言，联合国宪章能够带领永久和平的希望。三年之后，《世界人权宣言》的发表成为联合国宪章的补充。两者结合起来，即禁止使用武力和普遍尊重基本人权就成为人类历史上取得的重大突破。截止今天，已经有193个国家签署了联合国宪章。

虽然遭遇很多挫折，但这个世界的确变得更加和平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联合国成员国之间的战争---宪章最关心的核心议题---事实上已经停止存在。除了少数小规模的地方性冲突之外，国家军队和军事同盟已经不再到战场上见面。当今的暴力冲突几乎完全是国家内部的武装冲突，卷入其中的往往是咄咄逼人的非国家行动者---联合国宪章并没有涉及这种冲突。不过，即使我们将国家内部的武装冲突以及外国对其干涉的影响包括进来，当今世界上，人们死于战争或者当今武装冲突的风险也只有20世纪50年代的2%。

那么，为什么联合国宪章在西方变得如此声名狼藉呢？大部分西方政客、分析师和社会大众现在都认为联合国宪章已经变得无关紧要，联合国在很大程度上也已经过时了。西方媒体通常忽略联合国的75周年纪念，即便发表文章纪念的话，其口吻就算不是公然的敌意也往往带有居高临下的味道。在经历了75年的和平之后，我们在西方的人已经不再认为战争是我们的威胁了吗？抑或是我们相信自己拥有可以对付世界其他地方的战争的替代性机制，因而再也不需要联合国了？

联合国是政府间契约组织，其管理机构如联合国大会和安全理事会简单地反映了世界上现有的政治分裂。而废除或者回避联合国并不能解决任何一种分裂，反而将剥夺成员国的唯一一个全球论坛，他们本来能在此表达意见分歧和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我们现在论证说联合国已经失败，这就意味着我们都失败了。安理会的五个常任理事国中有三个是西方国家，西方占据联合国最重要的职位。因此，在指责他人之前，我们应该首先询问自己在让联合国变得至少在西方人眼中如此缺乏吸引力的过程中究竟应该承担多大的责任。

虽然在冷战时期，联合国在很大程度上陷入瘫痪状态，但联合国宪章的相关性没有受到质疑没有遭受质疑，现在也一样；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华沙条约组织仍然是防御性联盟。只是到了冷战结束和苏联及华沙条约组织的解体，这一切才发生改变。美国成为唯一不受挑战的政治、经济和军事超级大国。共产主义已经被打败，西方的自由民主体制、法治和自由市场经济已经证明是更好的选择。因此，我们开始旨在创造在西方领导下的自由世界秩序，这并不令人吃惊。

全球权力现在掌握在西方人手中；世界变得单极化。俄罗斯已经落入无政府状态，中国在什么地方都看不到。我们为什么需要联合国宪章和联合国体系呢？其中弱小国家---尤其是非民主国家拥有发言权，而且拥有限制我们决策的可能性？冷战结束以后，我们开始谈及以规则为基础的体系---我们的意思是西方的规则---不再坚持联合国宪章了。

但是，我们并没有成功地创造出更加和平和民主的世界。对于相信自由民主的人而言，承认西方由于狂妄、傲慢、痴迷于军事武力以及竭力阻止竞争性的超级大国的愿望等将这个独特的后冷战机会彻底搞砸了是令人痛苦的。西方在美国领导下在全世界进行的军事干预---虽然打着联合国宪章的幌子，但有很多是非法的，结果并没有带来全球和平而是让世界陷入灾难。我们为战争干预的辩护即便不是公然撒谎，至少是令人质疑的。虽然有些军事卷入持续了几十年（而且仍然在继续），花费了数万亿美元，但我们并不没有赢得胜利。没有带来自由和民主，没有带来繁荣，我们主要带来了破坏和混乱。

更糟糕的是，在指责他人的时候，我们却轰炸了城市和村庄，造成严重的平民伤亡，为人权纪录很糟糕的地方民兵提供资金支持和武装，与符合西方要求的非民主政府结盟。我们犯下了种种罪恶，包括定点清除杀戮、虐待囚犯、颠覆政府、理直气壮地肢解民族国家。是不受约束的权力让西方腐败了？我们在冷战后最具破坏性的错误或许是我们不遗余力地要削弱俄罗斯，用前总统奥巴马的话说，使其变成区域性国家。俄罗斯因为其巨大的核武库和庞大的地理面积一直是西方主宰的世界的眼中钉。我们拒绝给予俄罗斯像东欧国家那样慷慨的金融支持，把北约扩张到俄国边界地区，针对俄罗斯部署反弹道导弹连，在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策划所谓的颜色革命，试图阻止俄罗斯出入黑海。这都产生了事与愿违的后果！

随着俄罗斯的再度崛起和中国作为全球大国登上世界舞台，我们主宰世界事务的能力开始萎缩。我们立场开始了从胜利者几乎没有任何缝隙地向防御者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现在，我们指责俄罗斯在军事上威胁东欧，指责中国想获得全球霸权地位。新一波的“现实主义者”政治分析师的主流论证变成了大国之间的竞争----不再是争取自由世界秩序的意识形态希望---而是地缘政治动机。他们指责说，大国竞争已经不可避免，西方和中俄之间的紧张关系不过是回归到“正常”状态而已。

大国竞争将把我们带回到纯粹权力政治的残酷现实中，其中优胜者不再是因为更优越的自由派理想而是因为高超的技术和军事体系，我们已经看到这样的结果。按照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院（SIPRI）2020年的年鉴，全世界的军事开支已经增加到了1.9万亿美元，这是1990年以来的最高位，2019年的年增长率最高达到了3.6%。新的军备竞赛已经开始了吗？虽然我们喜欢将此状况归咎于俄罗斯和中国，但冲突军事化的大部分责任其实在于西方。按照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院的数据，2019年北约及其亚洲盟友占据了全世界军事开支的61%，而中国占据14%，而俄罗斯只占不足4%。

更加令人担忧的是，虽然军控协议一直被拆解，军事技术的发展已经在生物技术、制导武器系统、战术性核弹头和超音速火箭体系方面取得了吓人的进步。我们已经开始将太空军事化，以前太空被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决不能用作军事用途的，如今有这么多反间谍卫星。但更加令人担忧的是军事武器系统中人工智能的应用。人工智能在本质上是独立的数字系统，其计算、学习和决定可以比人类无限地更加迅速。我们仍然能控制这样的武器体系吗？我们是要把战争与和平的决定权交给人工智能吗？在这个美丽的新世界，联合国及其宪章将变得毫无意义。但是，这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

我们似乎处在新恐怖场景的门槛上，其中战争作为国家实现政治目标的手段将再一次变成可以接受的选择，在有些人看来甚至变得不可避免。1999年北约开始的针对塞尔维亚的非法战争，在大国竞争的热点地区如围绕台湾和对南中国海的控制议题上，有可能导致核大国之间的军事对抗。这是放弃联合国宪章的后果吗？

冷战结束后30年，西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陷入完全不同的世界，西方必须重新考虑自己的选择。自由世界秩序的梦想不再是现实主义选择；西方不再有能力追求这个梦想。西方在政治上的影响力在削弱，在军事上也在退却。在全球经济中的份额在下降，西方在世界人口中的比例也在萎缩之中。而且，西方因为跨大西洋联盟的内部分歧以及美国国内的政治分歧和欧洲国家内部以及欧盟内部的分歧而变得越来越弱。

如果我们破坏联合国宪章，其他人也会---而且已经在这样做了---我们将没有能够阻止这种破坏的发生。在此情况下，坚持建立在主权平等基础上的联合国宪章，禁止使用武力，推进国际合作和普遍的人权---在本质上将是我们的最好选择，这完全符合我们的规范和原则。联合国宪章适用于所有国家，无论其政治制度如何。伴随着这个观念的崩溃就，必然出现大国竞争和随之而来的战争风险。相信联合国宪章就是相信人们有能力跨越大洲和文化差异，就和平的未来达成共识，大国之间的对抗并非不可避免。撇开相互充满敌意的弹幕射击不谈，联合国成员国---虽然有分歧---但是，在经济和政治观点上要比二战结束时小多了。在签署联合国宪章时，五个常任理事国没有一个实现联合国宪章和世界人权宣言的理想，他们之间的意识形态冲突非常深刻。苏联是冷酷无情的和热衷扩张的共产主义国家，中国陷入长达20年的残酷内战，英国和法国使用军事力量维持其殖民帝国，美国的一半国土仍处于严格的种族隔离控制之下。

但这样极端的差别如今并不存在。虽然更广泛的联合国成员国之间的政治体制将持续存在，但将世界简单地分成民主国家和专制政权或好与坏是极其危险的做法。所有国家都采取市场政策，都越来越多地融入世界经济体系，都将焦点更多集中在经济和社会进步上。虽然远非完美，但在联合国宪章带来更大社会公正和国际合作的核心要求上仍然存在很多的进步。

今天，美国和西方必须决定，我们是支持这样一种世界秩序，不仅接纳俄罗斯和中国而且接纳很多其他新兴区域性和全球性大国，拥有政治制度的多元性，还是在梦游般地进入另外一种军事化的全球冲突中以期确认西方的全球霸权？如果选择合作而不是对抗，我们就需要联合国的全球包容性和联合国宪章的普遍性。

作者简介：

迈克尔·冯·德·舒伦伯格（Michael von der Schulenburg）联合国前副秘书长，1969年逃离东德，在柏林、伦敦和巴黎读书，在世界很多混乱地区生活和工作34年，包括海地、阿富汗、巴基斯坦、伊朗、伊拉克、塞拉利昂，曾短暂在叙利亚、索马里、中亚、巴尔干和萨赫勒（the Sahel）执行任务。他曾经撰写过多篇文章，涉及和平行动、联合国内部改革、民族国家的失败和非国家行动者之间的武装冲突等。2017年他出版了《建设和平：拯救民族国家和联合国》（阿姆斯特丹大学出版社）。

译自:The UN Charter is the West’s best option by Michael von der Schulenburg Oct 22 2020

https://www.other-news.info/2020/10/the-un-charter-is-the-wests-best-option/

本文得到作者的翻译授权和帮助，特此致谢。---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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