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秋风老师讲述：从自由主义者到现代士君子》

作者：传习君

来源：作者赐稿

时间：孔子二五六九年岁次戊戌五月廿三日己亥

          耶稣2018年7月6日

2018年6月23日上午，《大学》传习会修身年第三期面授课程如期而至。本期“传习者说”，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当代新儒家的代表人物——姚中秋教授（秋风老师）担任本期传习嘉宾，为我们娓娓道来他从一个自由主义经济学者转变为一位“为儒家鼓与呼”的现代士君子的生动故事。

首先秋风老师表示对大家在开讲前展示的堂上九序（大学礼法、正坐等）很有感触，对修身的价值非常认可。接着从自己对《孝经》里面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深刻体会，开始了此次的传习讲学：

回到生命的本源

“我解读《孝经》感触非常深，这本书的写作是我翻译和写作的三十多本书中最为愉悦和快乐的，因为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生命的本源在哪里。”

“所以我从哪里来？我是从我父母那里来的。”

“我的父母之邦是在陕西关中……”

“虽然经过过去一百多年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但是在关中的农村地区仍然保留了很多传统的东西，比如礼乐。我就生活在那样一种文化土壤中，从小耳濡目染受了很大的影响，包括孝敬父母，以及一些最基本的人伦道德，其实都是父母教给我的。这就是我的来处，文化上的来处。”

“后来呢，考上了大学，我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正在反对我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

“所以当时一进入大学，我就进入到了一个激烈的全盘反传统的这么一个学术的世界。我在大学学的是历史，我学历史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揭露中国是如何的不好，探究中国这个文化为什么不行。”

“后来我的人生中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生命中有很多偶然的事情，可能会改变你人生的轨迹，这就是天命。”

“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思考很多问题，性情大变，也许可以说是成熟了，也就是说对周围的世界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这个冲击就使得我开始把这个知的对象从外物回到了自己。”

“小的时候对于乡村的社会、人情、礼乐法度，其实是处在一种不自觉的状态。上了大学之后接受了一套完全不同的东西，而且还是批判这些礼法的。”

“但当你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你会发现这些东西其实很优美，你的生命就是靠这个支撑的，你生命的意义就在这，就在人情世故中，就在和父母的没有边际的闲聊中。闲聊一晚上你回想一下其实啥事也没说，你说了很多话其实什么意义都没有，但意义恰恰就在这里。”

……

真正的儒者

“其实我自己做学问是属于野路子，属于江湖派不属于学院派。但是现在回想我20年的在体制外生活的经验，我还是觉得非常的庆幸，庆幸在我自己不是一个书呆子。”

“一个儒者呢，要是做一个书呆子那就完了。书呆子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不能用世，除了读书和写书之外不会干别的事情，那就很难成为一个真正的儒者。儒者要能坐而论道又能起而行道，因为儒者不是神学家，儒者也不是哲学家，儒者是兼知和行，要能知也能行。读书明理最终是为了行道于天下，我想这是我们作为儒者应该有的一个最基本的认识。”

“今天我们要发展儒学，必须要知西学，如果不知西学的话，那么你的儒学就不能做到广大，甚至呢，也不能做到精微。因为儒家向来是要平天下的，平天下你首先要知天下，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中国以外的60亿人他们在想什么，那你就要去读他们的经典。”

“我自己给自己的定位，从学问上，我想做一个儒学者；就一个完整的生命而言，我更愿意让自己做一个士君子。”

互动问答：儒学没有捷径

问：从您自己的经历来看，我们在传和习上要注意什么问题？

秋风老师：

对我来说，要戒的是死读书；那对你们来说呢，其实恰恰要戒的就是不读书。因为你们本职的工作跟读书没有直接关系，所以很有可能就变成不读书。虽然我刚才说很多人只知知不知行，但其实对于我们从事实际工作的人来说，光行不知那就是乱行。

所以我觉得曾老师带着大家一起来读书，而且是精读，在一门深入的基础上触类旁通，这非常重要。圣人之书它不是虚置，你不能把圣人之书束之高阁，圣人写书，有大道在其中。小人是困而不学，那你要成为一个君子，最基本的条件就是困而学之。我相信大家在这个年龄来学习其实都是有困而后来学，但这个学呢，就不能走捷径，其实也没有捷径。

现在很多人一窝蜂去学阳明学了，因为阳明学好像有一个捷径，直接就修心嘛，这个心呐很好说，听上十场八场讲座咱们就开始修了。阳明学之所以能够流行于当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让人以为学儒学很简单，这其实是一个完全错误的看法。

阳明如果没有在前头那二三十年遍览经史，他怎么可能有那个龙场悟道？那我们现在直接就看龙场悟道，从那开始，前头那些就忘掉了，但是你之所得就远不如阳明了。阳明是把经史子集都读通了，然后由博返约，最后约出了那么一点两点，但是你不能就光看这一点两点，你光看这个东西的话你知什么呀？你其实是无知。

曾庆宁先生：

姚老师说的其实就提示我们文法不能忘，文以载道，你不能直接就跳到心上面去了，这样就虚了。我们这个三鼎学和传习会走的是知修行，去年走的是知。这一点就提示我们从传习的角度来说，文法不能丢。

刚才秋风老师说他在注解《尚书》和《孝经》的时候，他注解的过程他自己就变了，有些东西就进去了，经典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这个文法本身就含有行法和心法在里面，真知就变成了真行，就会真修。所以这个文法不能跳过，一旦跳过直接走到心上去，虚妄的东西就出来了。

秋风老师：

这些年其实我一直在强调一点，就是《大学》讲的是修身而不是修心，我们一定要明白这个区别所在。如果你一天到晚修心，这是禅，是佛教，不是儒门，儒家讲的是修身，而身是合内外，你不能只讲内。宋儒他们很多人都受了佛学的影响，大概只有我老乡张载的横渠学派还守得住，他反复强调这个合内外，一方面要明明德，另一方面横渠特别重视礼。

因为这个外就体现为礼，以礼束己，以礼待人，以礼修身，这样修身就是完整的，这一点千万不能忘记。所以刚才我看到我们讲课前先是有一个礼，我觉得这个非常重要，而且这个也应该体现在我们日常所有的待人接物上，不仅仅是体现在这个课堂上。

问：您在书里面说，一个真正有良心的学者终会回到儒家，而且时间会站在儒家这一边。向姚老师请教一下，时间站在儒家这边，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我们现在大多数的精英都在IT和金融里面，如何用儒学去接引那些浸泡在西学里面的年轻人？

秋风老师：

没有办法。这个事情就是说，我们中国的圣人之教没有那套系统的传教技术，各种神教都发展出了一套非常复杂的传教技术。但是儒家一般来说都是：只闻来学，不闻往教。因为圣人之学是一种自身成长之学，他不是要从外面给你灌输一套真理，而是说你自己要把你自己固有之明德彰明出来。所以基于这样的一个教义，你去满大街散发传单这事总是看着比较古怪。所以我的看法是，凡是到了这个门下的，你就好好教他；他不踏入这个门槛的，不要理他。

昨天就有人问我说，我们现在怎么跟青年人讲孝？我说我要是20多岁的时候，你跟我讲孝，我也很讨厌。人生命的成长它是有一个周期性的，比如你给一个五岁的小孩讲孝，他就清楚，然后你给一个40多岁的人讲孝，他也能听懂，那就够了，从12岁开始到30多岁中间跳过。

其实我自己就比较喜欢京剧，有好多人就在讨论我们京剧如何吸引青年观众，我说你这瞎操什么心呀，我们这些老年人的需求你都满足不了。他说要满足青年观众的需求，那好，在京剧里面加一段迪斯科，然后我们老年人就不看了。这等于是你为了迁就青年人，其实就把你的基本盘丢失了。

有时候你给一个没结婚的连女朋友都没谈的人讲儒学，他真的是听不进去，因为人伦他就没有。但是比如说一对青年，他们结了婚了，然后有了小孩了，你给他讲这些道理他都能明白。

责任编辑：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