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的成语：肃肃宵征，夙夜在公

作者：周春健（中山大学哲学系、中山大学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普及教育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

来源：《走进孔子》2023年第5期

经典原文

《召南·采蘩》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

于以用之，公侯之事。

于以采蘩，于涧之中。

于以用之，公侯之宫。

被之僮僮，夙夜在公。

被之祁祁，薄言还归。

《召南·小星》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肃肃宵征，夙夜在公。

寔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

肃肃宵征，抱衾与裯。

寔命不犹！

《鲁颂·有駜》（节选）

有駜有駜，駜彼乘黄。

夙夜在公，在公明明。

振振鹭，鹭于下。

鼓咽咽，醉言舞。

于胥乐兮！

成语讲解

无论什么朝代，都需要提倡和弘扬勤于职守、为民请命的敬业精神。这方面的成语，有一个甚为常用，即“夙夜在公”。“夙”指的是白天，“夜”指的是夜晚。“在公”，通常是指为公事操劳。夙夜在公的意思，就是形容无论早晚，无时无刻不为公事奔忙操劳。《晋书·刘毅传》中对晋代名臣刘毅（216—285）恪尽职守、为民着想的品格高度赞赏，称他平日皆是“夙夜在公，坐而待旦”。唐代陆贽（754—805）在《贞元元年南郊大赦天下制》一文中也称赞宰相韩滉（723—787）：“韩滉励精勤节，夙夜在公。”

“夙夜在公”这一成语，出自《诗经》。《召南》的两首诗《采蘩》和《小星》先后出现过“夙夜在公”一句，《鲁颂·有駜》亦有此句。不过在《诗经》中，“在公”的意思与后世并不完全相同。

《采蘩》一诗中，前两章都是在讲“采蘩（fán，蓬蒿，可食）”之事。这里的采蘩并非单纯指一种农业生产劳作，而是指诸侯夫人亲自参与采蘩，用以供奉祭祀，这是当时诸侯夫人的一种职责。诗中所谓“公侯之事”“公侯之宫”，即指公侯祭祀之事，即指祭祀地点在公侯的宫室庙堂。“被之僮僮”，形容诸侯夫人参与祭祀时发饰严整竦敬的样子，这与下句“夙夜在公”的严肃态度正好相得益彰。“公”，东汉经学家郑玄（127—200）解为“公事也”，“夙夜在公”便是称颂诸侯夫人在祭祀活动中尽力从事自己职守的严谨态度。也有人把“公”解释为诸侯的桑田（蘩是蒿类作物，采蘩用以养蚕），或者解释为公侯之宫（任务繁重，需宿于公侯宫中）。

《诗经名物图解》中的蘩

《小星》一诗，“嘒（huì）彼小星，三五在东”，一开头便点明时间，营造氛围。天空中小星星光微弱，几颗大星（一说指参星和昴星）稀稀疏疏，闪耀天际。一位普通的小官吏匆匆夜行（肃肃，疾奔貌。宵，夜也。征，远行），为着公事奔忙操劳，极为辛苦。虽然诗人感叹人的命运不公——有的高高在上，有的劳碌奔波，所谓“寔命不同”，但通过此诗，确实也成功塑造了一位勤于职守的下层官吏形象，他为着公务兢兢业业，辛劳清苦。

至于《鲁颂·有駜》，全诗三章都出现了“夙夜在公”一句。这首诗表现的是鲁僖公君臣在祈年祭祀仪式后的宴饮活动。每章先是赞颂马匹的高大肥壮，毛色明丽，即所谓“有駜有駜，駜彼乘黄”；继而赞颂相关官员的勤勉尽职，即所谓“夙夜在公，在公明明”。“明明”与“勉勉”二字相通，亦为勤勉之意。夙夜在公，郑玄的解释是“早起夜寐，在于公之所”。虽然“公”字未曾直接解释为“公事”，但“在于公之所”表现的依然是勤于公务、勤于公事之意。

与此相近的一个成语是“夙夜匪解”，也出自《诗经》二诗。一为《大雅·烝民》，一为《大雅·韩奕》。“匪”通“非”，“解”通“懈”（后世使用此成语，也写作“夙夜匪懈”），“夙夜匪解”的意思即形容日夜辛苦，勤奋不懈，与“夙夜在公”意义相通。《大雅·烝民》是一首送别诗，按照朱熹的说法，“宣王命樊侯仲山甫筑城于齐，而尹吉甫作诗送之”。第四章所谓“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便赞颂了仲山甫对王事的竭忠尽智。所谓“夙夜匪解”，正是对其美好品德及敬业精神的高度概括。这里的“一人”，指的便是周宣王（《毛诗序》认为此诗主题是赞美宣王）。

周宣王画像

《大雅·韩奕》的主题，《毛诗序》认为是“尹吉甫美宣王也，能锡命诸侯”。诗之首章云：

奕奕梁山，维禹甸之，有倬其道。韩侯受命，王亲命之。缵戎祖考，无废朕命。

夙夜匪解，虔共尔位。朕命不易，榦不庭方，以佐戎辟。

诗意讲周王亲自宣布策命，要求诸侯一定要继承先祖功业（“缵戎祖考”），切莫辜负天子之命（“无废朕命”），日夜不可懈怠，在职虔恭谨慎，正所谓“夙夜匪解，虔共尔位”，其中也充满了对于韩侯的赞美之意。

历代统治者皆注重“夙夜匪解”这一精神和作风的培养，唐人吴兢（670—749）所著《贞观政要·教戒太子诸王》即云：“是以在上不骄，夙夜匪懈，或设醴以求贤，或吐飧而接士。”

文化拓展

2012年11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外记者见面会上有一个重要讲话，其中有这样的几句：“责任重于泰山，事业任重道远。我们一定要始终与人民心心相印、与人民同甘共苦、与人民团结奋斗，夙夜在公，勤勉工作，努力向历史、向人民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在2013年3月的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闭幕式上，习近平总书记又讲到：“恪尽职守，夙夜在公，为民服务，为国尽力。”这两个场合都提到了“夙夜在公”这一成语，引起了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响。因为这一成语体现的是一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执政理念，同时也是对执政者的一种期待和要求，值得大力提倡和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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